我是四方,来到了勇者们原本所在的异世界。因为对异世界的风土人情缺乏认知,我对龙之勇者白眠草欠下了据她所言的巨款,这之后,我正在咖啡厅打工。
这些人类,就像王国保护着的普通平民们那样,身上没有半点魔法。假如忽然爆发王国与魔族的战争,他们该如何保护自己呢?我不是很能理解。
但是,当穿着不方便施展身手的裙装,在咖啡厅里看着客人们露出笑容,我是可以感受到的,安宁而平静的氛围理所应当地笼罩着这里。这个世界的人,似乎不需要如同我们世界的人那样,担忧着下一个勇者何时降临,担忧着魔族的魔王或是自己的国王何时掀起新的战争。他们的脸上,并没有多少因为离别和战争而流露的哀愁神情。
咖啡厅的工作很简单。我不会制作咖啡,所以眼下只能接待客人。今早,龙之勇者把我带到这里来,向我一一介绍老板和店内的员工,并且把我托付给别的女孩,让她们给我进行简单的培训。
怎么说呢,在咖啡厅为客人们服务,与为魔王大人忙前忙后,还要时不时受到她的捉弄相比,真是轻松太多了。
下午的时候,咖啡厅的客人多了起来。不知为何,我有一点引人注目,每当我从店里走过,就感觉对我投来的注视增加了。很多次,我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那对魔角,惊慌失措地到洗手间去检查自己的头发。
店长似乎发现了我的不自然,问我在想什么。我便询问她,我总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,这样真的没问题吗。
“或许是有人发现了新店员,出于好奇才这样做吧。”
店长的视线落在我身上,随后,眯起眼来极其妩媚地一笑,凑近到我耳后,声音放得轻而魅惑。
“呵呵~也有可能,是因为小四方太漂亮,太引人注目了呀~”
我堂堂魔王亲卫队的队长四方,如果是因为长得漂亮这种肤浅的原因而被人盯着看的话,怎么想都是对我的轻视。但这里毕竟是异世界的咖啡厅,不是我自己的亲卫队,我还是能忍则忍吧。来到陌生地方还能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如的,或许也只有魔王大人了。
这么想着,我随意打量了一下店长小姐。她称呼我为小四方,大概是觉得我的年龄在她之下吧。这么一看,就发现她真是一个富有风韵又十分帅气的女人啊。紧身短裙之下,高筒的靴子和黑丝袜勾勒出修长的腿型,真是迷人得令人移不开眼。就算是在魔族,我都很少能看到这么标志的腿呢。
“姐姐的腿好看吗~”她发现了我的偷瞄,兴致勃勃地伸手敲了敲我的头,“快去工作。”
居然敢对我自称姐姐,要是告诉她我的实际年龄,她绝对会大吃一惊……不,是会绝对不信的吧。所以说人类就是麻烦无穷,在魔族,和抓到的人类俘虏交流的时候也是,他们总是一见到我就露出惧怕得快要疯掉的表情,可我明明没那么吓人,就连魔角都是认识的魔族里最短小的。我只是……想要和他们交流一下魔族与人类王国的文化差异而已。
我听从美女店长的话,老老实实回去执行我的任务了。
被她这么一开导,在那接下来的工作时间里,再被人盯着看,我虽然十分不爽,但至少不会觉得疑惑不安。
直到我的视线和坐在咖啡厅的角落中的一个小女孩对上,感到全身的动作都为之一滞。
发现我的惊讶,小女孩对我摆了摆手,露出了礼貌又开朗的灿烂笑容。这个小女孩,如果不是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,我已经确认龙之勇者是个内向到出门都要戴口罩的孩子,恐怕我会直接把她当成龙之勇者本人。
她从外观看上去实在是与龙之勇者相似,不,与其说是相似,不如说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唯一的区别,就是龙之勇者一直都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打扮,但是这个小女孩的穿衣和饰品显然是经过精心修饰的:可爱的发夹,精致的发型,没有化明显的妆容,但是嘴唇的颜色十分清新,身穿校服玩不出多少花样,还是把裙子拉到不该有的短度,露出了漂亮的暗花白丝袜包裹着的纤细腿部,虽然就在不久的刚才,我从美女店长那里已经见识过了最美丽的人类的腿,但是年轻的小女孩就是不一样,有着一种别样的气质。
我跑题了。总之,这个女孩虽然外貌与龙之勇者相似,性格却截然不同。
小女孩低下头去,不再理会若有所思的我;我也去忙我自己的了。过去片刻,我再看向那个位置时,她果然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外貌完全不变,只是打扮上进行改动,就能有如此之大的不同,真是太了不起了。这么说来,魔族的那些人类俘虏惧怕我至此,是不是因为我总是一身战装呢。
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,怀念着我的世界那不平静却令我习以为常的生活,一边忙碌着,不知不觉一天的工作就这么拉下了帷幕。
我已经很久很久,没有这么平等地和身边的人对话、行动了,这么一天下来,真是新奇又怀念。魔王大人居然亲自来接我,当我受宠若惊地跟着她离开的时候,店长似乎还有些什么话想要对我说,被我疑惑地一望,最终只是笑着朝我挥了挥手。
在这个世界,龙之勇者尚且是学生。魔王大人为了和她如胶似漆,也花费魔力伪造身份,高高兴兴地入学去了。
“魔王大人,您想吃什么,我来为您准备吧?”
她似乎很兴奋,根本没在意我的发问,只是兴高采烈地对我讲述着她在学校的见闻,末了遗憾地表示,龙之勇者的成绩太差,被老师留在学校补习了。她还要回去接她的笨蛋勇者。
“既然如此,魔王大人,您直接等她放学,跟她一起就好了。”我说,“要魔王大人特地来接四方,真是太浪费魔王大人的时间了。”
“可是这样的话,四方,汝会走丢的。从小,汝不是都最不擅长适应陌生环境了,吾辈还记得哦。”
魔王大人认认真真地看着我,我一时无言以对。
在回家的路上,我们到顺路的超市里按照龙之勇者写给我的单子购买了今日的食材。龙之勇者已经十分贴心地预料到我们并没有在商店里购物的经验,昨晚就把这一流程事无巨细地交给了我们。在清单的末尾,她还特用红色笔反复强调,打折促销的鸡蛋一定不能忘记,但实际上,因为魔王大人一路都不让人省心地四处乱跑,等来到超市的时候,促销的鸡蛋早已不见踪影了。我只好在心里默默说一声对不住了。
魔王大人仍旧那么兴致勃勃,对一切都满是好奇心,到处乱动摆放在货架上的商品,指着一袋子粉末状物大声问我这是什么。导购在一旁给出回答,说这是面粉。
面粉啊,我们自己的世界里也姑且还是有的。看来这个异世界里,倒也不至于一切旧物都见不到。
我们在龙之勇者家住下,作为交换条件,我需要帮她完成一些我能做到的家务,还要对着菜谱,学习人类食物的制作方法。
身为魔王亲卫队队长,我四方本是没有这种贤妻良母的技能,但奈何魔王大人实在是挑食过头,只要她指定的厨子霍列先生有事不在,她就几乎吃不下多少东西。为了魔王大人的健康着想,我挺身而出,经过坚持不懈,终于继承霍列先生的好厨艺。
那就买一点面粉吧。我掏出随身带着的食谱来研究了一番,要是想制作人类的甜食,最为简单的似乎莫过于名为曲奇这一类了。魔王大人喜欢甜食,果然在和导购交流了几句之后,就跑到我身边来闹个没完。
“四方,吾辈的甜食能量不够啦。”
“是魔……提尔自己要来这里的,对吧?哪怕今后是艰苦的永远都无法吃到甜食的日子,你也要忍受哦?”
“那不行啦,吃不到甜食的话,吾辈会失去信仰的。”
这个不省心的魔王,居然随随便便就用信仰说事。我只好重重敲了一下她的兔子脑袋,希望她能安分一点,顺便在心里请求我们共同信仰着的守护魔神——黑蛇弗尤切特儿赎罪。
“不行哦,提尔,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信仰。”
“可是吾辈……”
我逼近她,已经是在强忍着不露出凶到她的表情了。
“无论如何都不行哦,提——尔——”
沉默。魔王大人瑟瑟发抖着,一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样子。
“不过呢,我来为提尔制作曲奇吧。”
“好耶!四方对吾辈果然最最最好了!”
她开心地跳起来,余下的回家路上,魔王大人都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,又蹦又跳仿佛永远不会疲倦。我真的,最喜欢这样的魔王大人了。看着她这么高兴,我就总是不自觉地也露出笑容。
距离补课结束似乎还有一阵子,那就烤曲奇吧。按照菜谱上写着的,一步步完成工序,将糊状人类食物原料装进裱花袋,在烤盘上挤出花纹,再放进这个名为烤箱的工具里,调整好模式开始烤制,等待十分钟左右。见我只是在烤箱旁翻动菜谱,魔王大人不满地凑过来。
“不要偷懒啊,四方,快点做好甜食,吾辈还要去接眠草呢。”
魔王大人,对许多事都一无所知的魔王大人,满怀自己秘密的魔王大人,我看着她那天真的样子,几乎想要伸手拥抱她了。
然后,她就伸手想要打开烤箱一探究竟……等我回过神来,手里的菜谱已经重重在她的头上拍过了。
她委屈地蹲在地上,“呜呜呜呜,四方又在欺负吾辈。”
“魔王大人,是您要作出危险的事情,我才及时制止的哦?”我用菜谱又在她头上轻轻比划了一下,指向那个名为烤箱的工具,“说明书上说,这东西中途是不能打开的。请再等待一会,曲奇马上就会在这里烤制完成。”
“呜呜呜呜,吾辈才不要等待。吾辈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眠草了,一秒钟都不要再等待了!”
她不满地跳起来,对着烤箱伸出了手。时间的魔法阵在她手中成型,向烤箱施加加速的效果。烤箱上的指针开始飞速转动,我再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。不知为何,用魔法加工过的食物就是会不如手动制作出来的美味。这种差距,人类是无法品尝出的,但是对我们魔族而言却分外明显。魔王大人,她最近是不是任性过头了呢。我这么想着,将烤盘取出来的时候,她又对着烤盘挥了一次手,那些曲奇就像是各自拥有了生命般,跳到纸盒的怀抱里,甚至还自觉拉上了盒盖。
“魔王大人……”
“四方,吾辈走啦~”
我看着她,直到这时才感觉到,我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魔王大人了。以往的魔王大人,从来都不会把她那珍贵的、无与伦比的魔法浪费在这种地方,也从来都不会在甜食这一点上妥协。
她抱着盒子,高高兴兴地跑出了门。而我却看着关闭的大门,陷入了疑惑中。
如果那个龙之勇者,对她而言真的重要到这个地步,我是不是该放任她就此留在这里,和自己的所爱生活在一起呢?
我就这么站在玄关前,默默思索了不知多久。猝不及防地,屋子的门又被再次开启了。
“魔——”
我的话语被咽下了喉咙。出现在门前的是那个长得和龙之勇者一模一样的小女孩,她戴着被龙之勇者称作耳机的东西,专心致志地哼着歌。
“你好——”我不想吓到她,于是提高了音量,以此吸引她的注意。果不其然,她向着我抬起脸来,“又见面了?”
略微一怔,她的脸上就浮现出自来熟的笑容。
“嗨,漂亮的大姐姐,没想到能在我家里遇见你。你是我姐姐的朋友吗?”
“是的,我名为四方,可能要和我的妹妹艾琳西亚-提尔在这里借住一阵子。”我连忙自我介绍。
“是这样啊。我的姐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。”她笑着站起身来。虽然确实,她和龙之勇者长得那么相像,但她的身上,就是有一种极其特别的笃定的气质,一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质。如果不是在完全和平的过度长大成人,如果不是从小就受到最为平等的对待、过着最平静的生活,想必她的眼睛里都不会有着如此明亮的光彩。
“我的名字叫做白醒桃,苏醒的桃树。”
她微笑着自我介绍。
我于是也微笑着对她伸出手来。不知道魔王大人见到了这个比龙之勇者更加具有魅力的女孩,会是怎样有趣的反应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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